文/张鸣
马克斯·韦伯说过,在中国,做官是最稳定最挣钱也最荣耀的职业。这话也许让某些爱国者听了不舒服,但却近乎金科玉律,千百年来,颠扑不破。光宗耀祖,无非升官发财,升官才能发财,不升官发的财,都是浮财,不靠谱。当然,就中国社会变迁而言,升官发的财也靠不住,政治风云变化,一切都是浮云。但至少在做官当口,没多少人这样想。 多少年来,做官,走仕途,是所有社会精英做不完的梦。前仆后继,就是陷阱,也争先恐后往里跳。“万般皆下品,唯有读书高”,是皇帝语录,这语录的背后,就是读书须做官。做官才能高。不过,在正常年景,做官的门槛很高,不管察举还是考试,几道关卡过去,人都剥了一层皮。加上官员的编制固定,那时又没有编制办这样的机构,想打通关节也没地方,除非皇帝老子特批。所以,即便大家都想做官,没有特别的靠山,也得慢慢爬。官府的门里固然显贵,人却不会太多。 但是,到了王朝末世,官府自乱规矩,事情就不一样了。晚清很典型,原来做官要考试,但太平天国之乱,政府急等钱用,捐班一开,成批的官帽子涌上来了。官帽子多了,但官员的编制却不增加,大家只好戴了大帽子去各省排队候补。捐道台以上的大官者,问题不大,花的钱多,后台硬,用不了多久,就会补上一个位置。知府这一级也好,最多等上三五年,总能排上。 但知县和一些杂佐官就不行了,不走关系,十年八年也摊不上个差事,而走关系,又没有钱。捐这个级别小官的人,都是中等人家,甚至是寒门小户,好些还是借钱捐的官,原指望做官之后加倍捞回来,结果候补之后,成年累月没有机会,连吃饭都困难,哪里有银子走门路。 需求产生供给。众多候补官没钱走门路,于是一种行业就应运而生——放官债的。这些人放债给候补官,让他们拿钱走门路,约定事成之后,钱不需要还,但放债者要做师爷,尤其是出息最好的钱谷师爷,必须由放债者来做,放出去的银子,他自己捞回来。说到师爷,走门路候补排上班的官儿们,使用师爷,根本做不了主。因为有权排班决定人命运的大官,藩司(布政使)、巡抚和总督,总有一堆人选推荐给你,接也得接,不接也得接。因为这样的候补师爷,也都是使了钱的。 所以,做官一任,少则一年,多则三五年,推荐来的师爷,也得排队用,实在不行,就得给人家干薪。如果没有运作的钱,又不肯借贷,这样的候补官儿,就只好在省城等死,不是饿死,就是冻死。原本的中等人家,如果不生这份非分妄想,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到此等地步,可以一旦追梦做官,却没来由做了异乡之鬼。 不用说,这样的候补官儿,自己的投入要找补,借了钱的要还债,一旦做官上任之后,在如此短的任期之内,有如许大的捞钱任务要完成,能有何种表现,不问可知。吏治想要不坏,根本不可能。所以,晚清在新政之前,吏治腐败,已经坏到不可收拾的地步。从根本上讲,就是因为那时的中国,虽然有了一点洋务,但根本上还是一个传统社会,工农学商,都没有做官收益好,工商业不发达,农业之外的机会不多,即使有,比之做官,也是小巫见大巫。 商人如果不攀附上洋人,就得攀附官员,一来二去,经商的收益还是抵不上做官的好处。总之,还是一个官天下的结构。这样的结构,突然之间因为太平天国战乱,有了机会,当然大家都会往官家门里挤,纵然候补,也算是挤到了门边上。 朝廷新政之后,这种状况好了一些。办新政,机会多了,不仅做官的机会多了(编制虽然没有增加,但临时的差事多了),经商办学的机会也多了,读书人可以经商,可以教书,再不济,还可以做新军。县以下有了自治机构,各种商会、学会,农会,都要有办事的人。更要紧的是,有了媒体,有了民意机构,成天围着官府找茬,大官小官,想要像以前那样作弊,风险极大。官门被挤破的悲剧,也就少了很多。只是,新政的时间毕竟太短,革命之后,官天下的格局,并没有根本改变。 直到今天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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