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/张鸣: f* S2 l) I* o4 {4 a0 W) J0 {) G
w- o. _# t9 J1 ~- }' B) ?, |6 t: t一辈子,自打1982年大学毕业,一直就在校园里待着,期间也再为冯妇,做过学生,读研和读博,但还是被人称为老师的时间多。余生也愚,行事总是赶不上点,大家都奔东的时候,我即使不往西,也会待在原地不动,因此,一辈子被视为怪人。自我解嘲,所谓怪人者,无非像苏东坡的爱姬朝云姑娘说东坡的肚皮——不合时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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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过,不合时宜的我,虽然时时碰壁,总是跟领导弄不来,但自我感觉,上课也好,带学生也好,还算认真。从来不讨好他们,碰到我认为不可容忍的错处,也会大光其火,一口气训上半小时。尽管如此,在任何一个学校,我都被学生算做好老师那一小堆里的,能教他们点什么我保证不了,但可以保证绝不占学生的便宜,不吃请,不收礼,如果学生有难,还能帮上一把,并不需要他们还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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3 e' `3 [; Y: x. D6 ?/ u8 F好为人师是所有做老师的人改不了的毛病,毛病的表现之一,就是总想着多教点东西给学生,喜欢说,而且说得多。现在想来,其实这样唠唠叨叨,还真够人烦的。能教点什么,还真不好说。眼下,真假错乱,是非颠倒,你说的,无论怎样,都脱不开四个字:不合时宜。说实话,自己感觉有用的地方也不多,但是,我相信,天下有老师心肠的人,碰到学生,大抵还是会这样多嘴下去,而且从来不求回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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+ r0 T O% Z# I$ H" T. }但是,不求回报的老师,如果碰上势利眼的学生,还是会不舒服。这样势利眼的学生,从80年代开始,几乎历届都有。在大学里,院系里的领导,一般来说, 都是教授。有领导资格的教授,实际上是学官,尽管有的是学而优则仕,但当官之后,也没有心思放在学问上,更何况好些人其实是仕而优则学,有了官衔,才有了学衔,学问就更谈不上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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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是,没学问的学官教授,大多受学生的欢迎,尤其受报考研究生博士生的人的欢迎。一朝做了学官的学生,走起路来都比别人神气不少,多少都会沾一点官气的光,有机会,出国交换什么的,他们优先。至于身为现任官员的兼职教授,就更是走俏,好些学生挖空心思往里钻。尽管这些兼职教授,既无学问,也没时间指导,但是,只要做了他们的门生,就等于国民党时期的黄埔生,毕业找工作无需发愁了。) N& H0 ^, d$ t7 \3 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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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年我们上学的时候,虽然已经没有了民国时节追名师的狂热,但如果遇上好老师,总是会保持最大的尊敬,照毕业照的时候,如果自己心仪的老师没来,是会上门去请的。但是,等到轮到我们做老师的时候,也许是我们水平太低,没有老一辈的名头,学生也没了那份尊重。3 {. b9 Y2 d% a3 Y
& c1 c( U8 x7 `8 A毕业照相,只消领导在场,学生也就都妥帖了。多少次我这个他们部分人眼中最好的老师不在场,也没见人有过抱怨,去找就更休谈了。去年青年政治学院传媒系展江没出现在毕业照相现场,学生全体高呼“展江,展江!”让我既感动,又嫉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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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为一个老师,最感痛心的,倒不是学生对你淡漠,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,学校里求学之风日息,而功利之心日涨。认真求学,喜欢读书的学生虽不见得一个没有,但比起1980年代,的确是少了。很多学生,宁可围着领导转,也不围着老师转,对公认有学问的老师,虽然还有几分残存的敬意,但多半敬而远之。, G% G- \( w% Y) S4 y% N8 m
+ G) l2 z, q A5 z3 V最常见的是两类学生,一类是大多数,上学无非混个文凭。用点功,成绩好的,混个高分文凭,不用功,成绩差的,混个低分文凭。他们和他们的家长,对学校的期待,就是这个。还有一类比较聪明,一入学就死抓住领导,先混干部,再混党员,把学校里的好处全拿到。即使混到硕士博士,学问对他们也全无意义。所以,老师有没有学问,对他们也没有任何意义。所以,有学问的老师的课,他们一般都是避之唯恐不远,你就是想教他们点东西,都没门。$ ^3 k4 }1 L1 E, p0 }4 f9 ?
; [3 a% h$ C4 D$ E) K; k几年前我们学院有好事者办了一个博士生的论文研讨会,让临毕业的博士生,把自己的学位论文拿到会上晒晒,让同学和老师批一批,也好有所提高。当然,批的时候,一般都会比较狠。这种事,在国外是司空见惯寻常事,在香港教书那年,因为我批得比较狠,有博士候选人为了让我批,还特意请我吃饭。可是,这事放在我们这里,却成了得罪人的“弊政”。不仅学生不干了,连带学生的导师也不干了,认为打狗还要看主人,我们批了他们的学生,就是看不起他们。我们白尽义务,帮人提高论文水平,居然落得这个下场。3 G% v& Z# G2 s% l" ^ e
( D. I) k7 C9 b0 @0 ~在一个号称是所谓985大学的学校里任教,每每得用尽各种办法,逼学生读书,逼学生提问题,其实心中很苦,也很无聊。这些年,反倒是那些号称是你的私淑弟子的人,问学的劲头反而大些,在学校的学生,即使那些比较爱读书之辈,也比较被动。0 A% U5 [6 | m, {! h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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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一个衙门气息越来越重的大学里,衙门气,衙役气和铜臭味,早就盖过了书香。一个不合时宜的老师的拼力挣扎,其实也无力回天,有时,连自身也难保。整个学校,整个教育界,乃至整个国家都很功利,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让学生不功利?领导和大批的教授都势利眼,怎么可能让学生不势利眼?0 \" W2 w7 A! B2 y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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记得看《白求恩》这部电影时,有个情节是白求恩来华时跟一个美国商人对话,白求恩告诉对方自己的事业就是,用小小的手术刀,把美国人成吨卖给日本人的钢铁,一点点挑出来。我觉得,像我这种不合时宜的老师,在当今大学里所做的事,也类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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